如今流民们的整体情况,其实要比所有弹劾王安石的奏章中所描述的情形要强出不少。可文字和绘画都是艺术的一部分,艺术上的夸张绝不会缺。不论是奏疏还是流民图,想必郑侠在其中夸张的程度不会太轻,否则不至于让赵顼留了王安石到现在。
这个时候,王安石只有两点还算运气。
一是郑侠拿着白马县作为他的论据,第二,他韩冈就在这里。
韩冈因此而胸有成竹。但王雱却不放心。怎么说韩冈也是空口白话,他说白马县安置流民稳妥,能不能让看了流民图的赵顼相信?天子不可能离开宫中,亲自去白马县看个究竟。而当皇帝起疑心时,就算身边的亲近内侍,也不会全盘信任。
所以他再一次提醒妹夫:“那可是图!”
“不妨事的。”韩冈第三次重复着。
一封用着非法的手段发出去的奏章,惹了朝堂政局的大变。可始作俑者郑侠,却犹在安上门处盯着他的手下兵卒,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人声,车马声,时时从窗外传进来,郑侠安居在城门边的简陋厅室中,暗自默诵着奏章上的文字。
“如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自今已往至于十日不雨,乞斩臣于宣德门外,以正欺君慢天之罪。如少有所济,亦乞正臣越分言事之刑!”
他擅发马递,这罪名是逃不掉的。但如果能让圣聪不再被蒙蔽,使得天子能了解到外界流民的惨状,如他所言,尽废新法,那么十天后还不下雨,就算被处以重刑,他也甘愿接受。
郑侠相信他的奏章和画卷,能对天子有所触动。前日亲自用笔书画的时候,他的心情激荡得都难以自持,手抖着,坏了好几副草稿。流民们的惨状历历在目,想必圣君阅卷之后,也会明了当朝宰辅阻塞言路、不使下情上闻的罪行,以及新法残民之处。
原本城南的流民不过数千,救治虽然不利,可也没怎么饿死人。郑侠本有心上书,但他知道这点流民人数,根本引起不了天子的注意。幸好让他听说了白马县竟有数万流民!
数万啊……这两天过来,说不定就有十万了!竟然将这么多流离失所的河北百姓堵在黄河边上,不让他们到京城来接受赈济,此辈奸佞当真可恨!
郑侠咬着牙,他几乎都能听到无数流民们哭号声压倒了滔滔黄河水。自家身受朝廷俸禄,哪能不为百姓申冤?
“可恨什么?”
听着声音,郑侠抬头。一见来人,就收起了脸上的痛恨之色,迎客的声音说不上热情:“原来是东美兄。”
来人黎珣黎东美,扁鼻子,一对小眼,下颌突出,硕大的肚腩,却看不见脖子,脸上还疙疙瘩瘩,乍看起来像只蛤蟆。其绰号也是如此,只是黎珣听人如此称呼,却从不生气,是个好脾气的人。所以才能受得了郑侠的硬脾气,被王安石三番四次的遣来说话。
看到黎珣来访,郑侠开始担心,他的奏章到底有没有让天子看见。
郑侠知道自己被王安石看重,要不然前日也不会遣了王雱邀自家入经义局做检讨,又让黎珣三天两头的来寻自己说话,但正因为如此,他就决不能坐视王安石败坏了国政。如今内外皆忧,难道不是宰相之过?
“不知介夫在恨着什么?”黎珣坐下来笑着问道。
郑侠沉着脸:“只是听说河北流民阻于白马,不得安置。”
“介夫,你这可说错了。”黎珣很惊讶的摇起头,“韩玉昆在白马县,凿水井,开沟渠,设营地,将数万流民都安置的妥妥贴贴。要不是他在此事上建有功劳,天子怎么会将他迁为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
“一县之地安抚住数万流民?”郑侠回想起前几天见到王旁时,说到白马县流民多达数万后就突然收口的样子,顿时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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