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等春儿带着大夫并侍卫过来的时候,钱氏已经醒了。
她先前跌了一跤,磕着了头,李重六怕她出事儿,正纠缠着那徐大夫问情况。
钱氏的目光落在李重六身上,虽然有些发直,可却是难得的清明。
“六子。”
听她这一句唤,李重六连忙应了声,几步到了床边,问他娘道“娘,您哪儿不舒坦的头还疼么”
钱氏摇了摇头,怔怔地盯着他看,抬了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了几下,蓦地掉下泪来了。
李重六有些着慌,“娘您别哭啊,有什么事,同儿子说,儿子一定帮您办了。”
听了他这话,钱氏眼泪愈加汹涌,她哽咽道“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她这一跤倒是跌得清醒了,蓦地想起了自己八年前,将这个孩子捡回来的时候的场景。她的小儿子那会儿刚刚阵亡,她的意识也有些不清醒了,只有一个念头,要去见她的儿子。
她一辈子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送儿子去军府的那条路,怎么知道战场是在哪里,她只是听说北边在打仗,就那么一路往北走。
她只记得自己越走越荒,最后自个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到了哪了,又累又饿、天候也冷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了那么远的,只想着,她儿子在等着她呢,她不能停。
恍惚间,似乎听到儿子叫她的声音,这情形出现过不止一回了,次次扑空,她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什么不对。
可每每听到,她依旧会去万一呢、万一是她儿子呢
但这一回,她真的走到了一个战场,残肢断臂、连地上都是鲜血。
钱氏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是没有见过这般可怖场景,可她那会儿只有“找儿子”这么一个念头,竟连丁点害怕都没有生出来,拿着袖子一点点地把那些尸体的面上的血污擦干净,一张张地辨认过去
钱氏盯着眼前的这张面容看去,这孩子同六子一点也不像怎么就将他认成六子了呢
或许是他是那尸山血海中唯一还有一口气的人吧。她想着自个儿的儿子是活着的就算只剩一个人活着,她也想着那应当是她的儿子。
“娘。”李重六被钱氏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叫了她一声。
钱氏恍惚回神,闭了闭眼,叹道“我不是你娘。”
她也不想说的
这是个好孩子,是个孝顺的孩子。这八年来,她糊里糊涂的、再加上出走那些年落下的病根落,身子差得紧,这孩子为了攒钱给她治病,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就是亲儿子,能不能做到这一步也未可知。再加上娘俩相依为命了八年之久,钱氏虽然时清醒、时糊涂的,但到底是真心把他当做儿子来疼的。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不说都是当娘的,将心比心,这么好的孩子,她都偷了人家八年了还不知道人家家里怎么着急呢。
钱氏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喊,“李大哥李大哥我带了大夫来了”
李重六也只当他娘又犯糊涂了,也不接她的话,只是掖了掖了被角,冲她解释道“是春儿过来了,我出去瞧瞧的,就在外间,您要是哪不舒坦了就叫我。”
李重六虽然知道他娘是因为病得糊涂了,但总是被告诉“你不是我儿子”、“我是你娘”的,他心里也不怎么舒坦,索性就先避开一阵儿。
钱氏本来就是刚清醒那会儿生出点果断来,被这么一打断,也没了先前那一股劲儿,听李重六这般说,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你先去瞧瞧罢,娘这边没事儿。”
李重六出去的时候,正看见徐大夫同一个有些年岁的老人在聊些什么,旁边还杵着一个一身劲装的青年,那个青年倒有些眼熟,他在梁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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