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是什么来着,小鼠不记得了。只是偶尔在睡梦之中,那种很深很深的睡梦中,当他的灵魂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时,会看到一些破碎的场景,那些场景里,他站立在一座山巅,脚下都是山林,万顷深绿,而他,也如那脚下的树木一般,在相当长的岁月里一度立成了永恒。
不过,那些破碎的场景让他记得,他仍然没有站立成真正的永恒,一个雷雨夜,在他即将化出妖形,能走能动,也即将能够躲避灾难之时,一个闪电准确地劈开了树身,他,思维出现了停滞。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看不清长相只能听见声音的人欣喜地捧起他碎裂的身体:“看啊,黄山老松,这么密实的纹理,不知长了多少年,用他化烟取墨,一定很棒!”
“就怕他不肯任人安排……”另一个声音,好听但略显慵懒,轻轻地在一旁劝说。
后来,他似乎成了一缕烟,轻飘飘、热乎乎、黑漆漆,不断地烧、不断地绕,他的身体不断地在明亮的火焰里变作松软的黑灰。
是了,他没有了束缚自己灵魂的形体,却也并无自由,只是在火焰的跳动之中,在黑灰的飞扬里短暂地看过那个不一样的世界。
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寂,过了多久呢?他不知道,只知道,当自己那想要随着容易飞扬起来的黑灰而跳跃的渴望慢慢消退时,当那些不安分的黑灰也终于变得沉稳而凝重之时,那个曾经听见过的声音又出现了,虽然变了一些,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这就是那黄山老松化成的烟灰?怪不得,紧实、匀净!”
他那时不知道,那种声音的变化,来自时间,他也并不十分懂得,那从虚无中诞生,用尽一生了解那么多东西,能到处走动看遍千山万水的生灵,却会随着时间苍老衰颓,一切回归最初,将一生所得化为子虚。
“要不,再沉几年?”可是,另一个声音,却自始至终都无变化。
“嘿嘿,”先前的声音轻轻嬉笑,听来却没有欢喜,反倒有些寂寂的感伤,“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呀,再不试试,我可等不了了……”
后来,他的身体化成的黑灰里融入了黏糊糊的东西,那些东西,他并不愿意接受,他是排斥的,是抵抗的。可是,那人,却用一把不轻却也并不重的小锤,一下一下,一天一天地捶打,固执地想要将那些黏着的胶和他混合在一起。
他坚持着,固执着,可那人,那锤,却好似不知疲倦一般,日日如此。
“看吧,我说过,他未必肯任人安排。”
“那可不一定,只要有足够耐心,是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一天一天、一下一下地捶打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坚持的意义,久到他觉出那天天在他身上花费力气的人的可怜,他忽然就心软了,他最终和那并不属于自己身体的胶融合在一起,变得更加柔和、顺滑、瓷实。
他觉得,他有些不像他了,可是,细细想来,却又想不出,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像的。
后来,他被分隔成大小一致的几块,又被压入有着花纹的模具,再出来时,他变成了一块黑不溜秋的条状黑块。
“看啊,二十一年了,我终于做出了这条墨!”那个声音,更加苍老了。
而另一个声音,却并没有传来,虽然他能感觉到,他就在旁边。
哦,原来,他成了条墨,他是条墨,可,条墨是什么呢?
他试着和其他几块条墨沟通,可是,另外几块,好像并不是和自己一个身体里出来的一般,完全没有了回应。
或许,在那千万锤之中,在那千百个日夜之中,他们的脾性被磨得丧失殆尽,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再想要怀有神思,他们……拒绝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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