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陪了最长时间的人走了,后来,他还经历过很多人的人生,有的人为学一生穷困潦倒,却钢筋铁骨,筝然有声;有的人视书如终南捷径,虽一生富贵显达,却沽名钓誉,蝇营狗苟;有的人爱书如命,却不求甚解,终为所误;有的人才思情志无一不绝,却终生未得一个机会,满腹才情终归化为一抔尘土……
只是,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如少年一般清澈执着的人。
再后来,他被一个流着涎水、咿呀叫唤的小孩抓在了手中,身边一阵叫好,却不料,小子下一秒就将他塞入口中,沾了他满身的涎水。
那时的他,有了视觉,那天之后,他就被收入一个锦盒之中,置于书架之上。那时的他并不喜欢这个孩童,看着孩童锦衣玉食,觉得,不过又是一段无聊的人生。
谁知,山河巨变,先是一些不常见的物什出现在了身边,再后来,听说所有读书人最终都要拜见的那个高坐明堂龙椅之上的终极目标不存在了,先前读的书也跟不上时代了,人们于是剪去了头发,穿上了紧身贴合的衣服……
那时,那个曾经将他放入口中的孩童不过三岁,但是,辫子被剪去了,宅邸被毁灭了,孩童随着乳母来到乡间,为了生活,他随着乳母耕田、种地、喂马、劈柴……
又有一日,当乳母看到六岁的孩童默默看着一直带在身边的条墨时,乳母带着他在私塾学堂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以乳母为各家帮工为条件,孩童入了学堂。
四年后,听说北方的学生组织了一场抵抗,那一年,他十岁。
后来,家国乱了,二十二岁的他,正值风华年岁,瞒着洗衣挑柴已经弯了背脊的乳母,从了军。
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再归来时,他两鬓已染了秋霜。后来,娶妻、生子,生活有了平静。
谁知,又十数年,动乱再次迭起,那场动乱中,他死了妻,亡了儿,近耳顺之年,被发落边疆,做着掏粪抹墙的工作,据说,那些工作有助于他这样的人了解民众疾苦,有助于帮助他向某一个好的方向改造。
那时的他,是痛苦的吧,因为,半生未离的条墨和书写,竟然也没有再拿起,那书写春秋的修长手指却终日与粪便为伍,因此,他那时无事时总是终日静坐,沉默不语。
忽有一日,那人鼻青脸肿地回到被当作家的牛棚之中,他嗫嚅着小声念叨什么,终而越来越大声,情绪也终究跌至临近疯魔,最后,他忽然起身疯狂地左右四处寻找,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在寻些什么。
只是,当他终究遍寻不至之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伸出粗糙的双手扯那一头的斑驳岁月时,忽地,他想到了他,他寻出条墨,在那砾石之上,伸出粗糙的手接过漏屋下滴落的雨水便研磨起来。
砾石粗糙,条墨遇水而开。
他奋笔疾书,将满腔不平全重重叠叠地写在了斑驳的墙壁上,笔秃了,便换做手指,手指磨破了,便再换一根,直到所有手指都磨破,斑驳字迹中混合了鲜血,他也未曾平静下来。他在控诉,他在鸣不平,可他不知道,那条墨,却并不愿被书为这般。
墨鼠,便是那时出现的,看着那满墙的斑驳,他一点点舔舐而尽……
那日,墨鼠得了一个饱,睡得香甜,而他,在墨鼠醒来后,也终于恢复如常。
又过数年,混乱终于结束,他回到了这座城市,回到了这间小屋,一双布满茧子的拿过枪炮、摸过屎尿的手,重新拾起了笔墨,书写起他新的传奇。
墨鼠,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生活如同岁月本来该有的样子一般平淡、悠长起来,可是,那人忽然生出了字灵,从那天起,就陆陆续续有一些精怪来到书斋偷字灵,墨鼠一边忧心着老人会突然离去,如同那之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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