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当韩佸的某一位生死之交问起他少年时候在宣城的那三年时,他沉默了许久回答道新丰酒美,高台马系,少年意气不识愁1。
但其实这些都是骗人的,韩佸少年的时候种过田养过猪,满山遍野捕过蝉摘过野果子,就是没有什么意气,毕竟是再世为人,哪来那么多的热血和志向呢
韩家的祖辈曾经在江南做官,他们将别业置于宣州当涂县敬亭山下,附近良田千亩、山上野树鸟兔,都是韩氏的产业。
据郑氏说,韩佸岁以前,他的阿耶韩会在江左做官的时候,他也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只不过那时候他太小,不记得了。
韩佸无所谓,但是韩愈显然还记得这里,所以当韩家的车队离敬亭山越来越近的时候,韩愈像是一只归巢的候鸟,一路上如影随形的紧张渐渐归于平静,然后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
最开始,郑氏说余钱不多,韩佸真的信了,毕竟韩家的食物水平在那里搁着呢,谁知道第二天启程的时候才知道,和他们一起上路的人竟然有上百号。
韩愈说,这百余人里既有愿意随他们南迁的族人,也有韩家的奴婢。
韩愈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唐朝式的理所当然,可是韩佸听得时候有一点慌乱是有一点慌乱。
韩佸本来以为韩家只有郑氏、韩愈、他自己三个人,顶多再有几个奴仆,他根本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的生计都担在郑氏和韩愈的肩头上,怪不得韩愈焚膏继冕的读书,怪不得郑氏的眉心很少有抚平的时候 。
韩氏的别业依山而建绿水绕田,青的瓦当白的墙,不奢华也不张扬,清清爽爽的一大片庄子,让人有一种归隐田园的平静。
韩氏百余人随着春风一起到来,很快就给这个清净了很多年的庄园带来了生机,每一间房屋都被精心的整理休憩,每一陇泥土都播上种子。
丰收之后的而第一个冬天,谷仓里的肥老鼠畏于守在仓顶更加肥硕的橘猫,两只小而聚光的眼睛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调皮的稚子不顾肥猫的反抗,硬生生把能压倒炕的橘猫拉下来抱在怀里,硕鼠才又开始津津有味的吃美味的谷粮。
韩愈看着又开始调皮的侄子无奈道“十二郎,你是稚子吗竟然还欺负猫”
快过年了,因着韩愈最近读书愈发疯魔,竟至于好几天都不出屋,郑氏于是找了个借口派韩愈带着韩佸检查粮仓。
韩佸把几十斤的肥喵硬按在怀里,气都不喘一口回答道“我年方六岁,季父就放过我吧。”
韩佸这一年来像是春笋一样一日三长,如今竟然已经快赶上韩愈的身高了。
韩愈伸手在肥喵的身上撸了一把道“这是谁养的猫,竟这样肥,还能抓得了老鼠吗”
像是在回应韩愈的话,肥喵抬起头对着他“喵呜”了几声,声音倒是软绵绵的,和它的长相不甚相符。
韩佸心想橘猫的潜力可是无穷无尽的,你可不能因为它肥就看不起它。
时近晌午,冬天的太阳懒洋洋偷工减料的照耀着大地,阳光盛是盛,落在人身上也没有什么温度,冷风倒是不打折扣“呼呼”的吹,吹得垂髫幼子鼻下生出一串鼻涕泡。
韩佸抱着抓来的橘猫跟在韩愈身后眯着眼走在去向郑氏复命的路上,欣慰的看着骨架上已经附上一层薄薄肌肉的韩愈,像是一个看着自家已经成棵了的大白菜的老农。
韩愈走着走着觉得有点不对,韩佸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让他觉得仿佛有某种奇怪的东西像蜘蛛网一样粘着他,不轻不重就是心里有点毛毛的。
韩愈回过头,确定身后除了韩佸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人,忍着奇怪又继续往前走,心想大概是因为太久不出门不习惯,决定以后看书看累的时候,少临一篇大字出门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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