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舟盯着案上的花帖,由一开始的绝望逐渐变得麻木。
花帖,是宫中送来的。
七月初七,秋夕之夜,皇后在坤宁宫中设乞巧宴,广邀仕女入宫赴宴。
自高祖皇后以后,宫中已有许多年再没有办过所谓的“乞巧宴”,上一世虞兰舟入宫之后也从未听说过坤宁宫有设过什么“乞巧宴”。
莫名的,她想起了那一日天子在她耳边说的话。
“来日方长。”
可这个来日,宛若噬人深渊,几乎无异于阿鼻地狱。
她以为十年之后,她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所畏惧,毕竟她已经经历过了一切可能的最坏。但当命运一次又一次嘲弄她的时候,虞兰舟才发觉,原来她也会感到痛苦、觉得不安,还会生出不甘。
为什么偏偏是她凭什么独独是她
御座上的天子就宛若是一个挥刀向人的疯子,寻常人自然无法同疯子讲清楚道理,但虞兰舟偏偏被这个疯子一刀砍中,她不能不怨恨,何以偏偏是她挨着了这一刀。
案上摆着一把银剪子,就在片刻之前,她正在试着给景哥裁剪一件肚兜。少女时的虞兰舟善于女工,但十年宫闱沉浮之后,她甚至已经忘了最简单的针法。
虞兰舟的手慢慢地伸向了案几。
毁去这张脸就好了。
他只是看不得他人美满。
而虞兰舟看起来确实一帆风顺、无忧无虑。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到薄刃的一霎那,玉竹打起帘子,看着虞兰舟坐在罗汉床上神色魔怔,不由尖声叫道“娘子”
虞兰舟回过神来,将案几的银剪子调转了个头,收回了手,抬头再去看玉竹时,脸上又是一派温柔娴静。
她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裙裾边的流苏,问道“怎么了”
玉竹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老爷让您到他的书房去一趟。”
虞兰舟听了,也没有说什么。从罗汉床上起身,向廊下走去。
虞为政背着手立在窗下,窗外是人间六月天,樱桃红、芭蕉绿,黄鹂鸟儿叽叽喳喳鸣个不停。书房里却很昏暗,甚至还要在书案上支起一盏豆灯,才能明亮地写字。
虞兰舟的余光瞥见书案上放着一封展开的信笺,墨迹未干,字迹滞涩,显然写信之人下笔时纠结万分。
她走到书案前,慢慢地跪了下去。
虞为政转过头,看向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已向宫中禀明,你身子有恙,不能入宫。恰好你外祖母来信,让你去杭州小住一阵,你今夜便收拾了行囊,我再差遣家丁仆妇,送你到杭州去,吴家的人自在码头等着接应。”
虞兰舟不语,抬头去看父亲。
父亲向来自恃身份,注重仪度,但不过是几日的工夫,他的鬓边竟然已经生出了白发,身上的衣裳也像是有几日时间不曾打理了。
“阿爹。”虞兰舟开口,不知怎的,心下突然生出了难过。
上一世,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曾经非常怨恨父亲。
恨他在虞瑶陷害她之后不为主持公道,反而责怪她辱没家声;恨他不能护住阿娘和阿弟,让他们白白折损了姓名;甚至恨他为什么要在金夫人死后再娶吴氏,如若不是这前后的两桩姻缘,不是安阳大长公主,不是虞瑶,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苦难。
但在这一刻,虞兰舟突然发觉,她陷在了仇恨里,却忘记了父亲曾经也是非常疼爱她的。
时人重男嗣,对于女儿不过是添双筷子、陪副嫁妆的情分,但在她才刚刚牙牙学语的时候,父亲就将她抱在怀中,教她读书写字,稍大一些,又为她延请西席。家中祖母严厉,每每勒令虞兰舟多学一些女红庖厨,父亲那时说“小娘子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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