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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辞柔摸不准霍乐师是什么意思, 抿抿嘴唇,没说话。

    霍乐师没接着说下去, 另起了话头“我刚刚做了场梦。”

    “梦”

    “是啊,梦。很长的梦。”霍乐师靠着墙, 眼睛里浮出一层经年的大雾, 迷迷蒙蒙, 是他故去多年的时光, “我梦见阿静和阿兰了”

    听着像是两个娘子,但霍乐师无妻无女, 往常也不见有什么亲戚走动, 沈辞柔从没听过他提及“那是”

    “阿兰原本该嫁给我的。”

    沈辞柔一惊“那,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死了。”霍乐师说, “二十二岁的时候, 她就死了。”

    他蓦然想起当时突厥草原上的风沙, 哥舒兰替他挡了一下,在他面前被围攻奇袭的突厥兵斩下马, 黑发红衣在风中被吹起, 新鲜的血一直飞溅到他脸上。

    霍乐师深深地吸了口气, 仿佛又闻到草原上的腥气,是牛羊的脚印,也是泼洒在草地里的血。他轻轻地说“我连阿兰的尸骨都没法带回来,只一把火烧了,骨灰扬在外边。”

    时人讲叶落归根,火葬尚且说得过去, 连骨灰都洒了,沈辞柔听得胆战心惊“那”

    “我一生无儿无女,待我死,恐怕得你给我送葬。”

    “别说这种话”沈辞柔肩背紧绷,“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别说了。”

    “陶医师不可能没和你说,这老头最爱先提醒人,说里边的人要死了。”霍乐师说,“都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待我死,你也这样,洒了我的骨灰,我也算和阿兰在一起了。”

    话说到这里,沈辞柔就明白霍乐师也知道状况,她不瞒着,忍着泪意点头“好。”

    “阿静阿静是我妹妹,一个阿娘生的。”提到另一个女人,霍乐师却忽然换了话题,“丫头,替我倒酒。”

    沈辞柔连忙倒了碗酒,双手捧着递上去。

    霍乐师接过,却不急着喝,他看着沈辞柔,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轮廓。他眯起眼睛,还是如此,过了会放弃了“我以前想过,若阿静生的是个女儿,宠着,也教着会不会是你这个样子”

    话不好答,沈辞柔舔过嘴角,没回。

    好在霍乐师也不是非要听一个回答,他拿着碗“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舅舅”

    沈辞柔点头“舅舅”

    这一声喊出口,她以为会觉得别扭,却没有。宋氏的兄长早逝,她这辈子也没喊过一声“舅舅”,这会儿叫出来却觉得无比顺畅,好像是可以叫这么一声。

    她又连着叫了几声,霍乐师勉强笑笑“好,好。”

    他端起酒碗,低头一饮而尽。

    桑落是烈酒,又特地埋过一年,霍乐师少时纵饮,都还嫌呛,这会儿他却喝不出什么,入腹的是酒气,反上来的却是淡淡的铁锈气,恍惚来自二十多年前。

    “舅舅”沈辞柔不知该怎么办,“要添酒么”

    霍乐师摇摇头。

    “我快死了我无能啊,护不住阿静和阿兰,”死亡的灰白一点点泛上他的眼珠,“也没法再帮你了”

    他听见榻边碗碟摔倒的声音,应该是沈辞柔失手打翻的。他想说话,耳边的声音却又变了。

    恍惚是二十多年前,那会儿他还在军中,少年时就做将军,年轻而英挺,领军凯旋时长安城里的贵女至少有一半想嫁给他。

    他好像又看见阿静了,是在霍府门口,已出嫁的阿静挽着发,温婉贤淑地替兄长整理软甲。外边哥舒兰骑在马上逡巡,手里提着枪,枪尖在地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阿静做事细致,恨不得把软甲上的每条缝都摸一遍。哥舒兰等得不耐烦,一勒缰绳,枪往他肩上一压“磨磨蹭蹭的,像个闺阁里的娇娘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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