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多了,自然就不疼了,更何况她以后还要接客,身上青青紫紫不好看。
如果十五岁那一年王放之没有漫不经心地踏进教坊,没有在人群之中一眼看见她,她也许会死在这个教坊里,还未长大便化为一缕香魂。
孟云开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王放之刚下朝,身上却没有穿着朝服,反而松散地披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他青衣乌发,眉眼疏朗冷淡,锋利的眉目被身后的长发散去了一丝冷硬。他带着世族特有的自矜与孤傲,不言不语,光是坐在那里便是一副足以流芳百世的笔墨。
他挥退了身旁的舞女,一人自顾地倒着壶中的清酒,修长的手指轻轻握在酒盏上,仿如白玉。
那时候的他才二十五岁,还没有十年后的深不可测。
她被推搡到了他的面前,带着满心的惶恐,不敢看他的脸。
他们之间差的不仅是三年的距离,还是身份上再一次的天遥地远。她不过是教坊中微不足道的官妓、罪臣之后,而他却是年轻有为的二品朝官。
可是他却没有露出想象中的冷淡不屑。他的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她知道他在看着她,一点点端详着她的脸,目光沉静。
突然他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微笑“六娘,好久不见。”
她心尖猛地一颤。
六娘。
她已经快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王放之收回了手指,用手帕随意地擦了擦“就是她了。”
那一日在靡靡之音的教坊之中,他眉目冷淡,不悲不喜,却救她于苦海,从此她对他一眼万年,再也不忘。
之后的一切对于孟云开更是如同身处梦中一般的不可思议。她梳妆打扮,穿上了鲜红的嫁衣,成了王放之的妻子,他的第一个女人。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娶了一个官妓,却没有人敢对此有所微词。
那一个晚上他对她很温柔,亲吻的时候力度轻柔。孟云开被他抱着,颤着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背,带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小心。
她爱上了他。
王放之是十五岁的孟云开对于幸福的定义。
却不属于二十四岁的孟云开。
十七岁的那一晚她得知了王放之只不过将她当成替身。他似乎娶了她,可是真正在他心中与他拜堂成亲的,是她的姐姐。
她缩在被褥中声嘶力竭地哭了一夜,第二天依旧旁若无事地在他回家后给他沏好了一杯六安瓜片。那时候的王放之已经愿意将她的茶喝入口了。
孟云开看着他无波无澜的侧脸,想着,她不会要什么,只要可以有一天守在他的身旁,为他抚平所有疲惫劳累,那么她就满足了。
她想到了姐姐,觉得自己是一个卑微又低贱的小偷。
孟云开靠着这种偷来的生活,忍受着满府的女眷对她无声的厌恶与不齿,在爱情与愧疚中挣扎了十年。没有一个人瞧得起她。太夫人与王氏女郎鄙夷她的身世,王放之漠视她,连她也不大一定瞧得起自己。
她醒的时候被对他的爱意折磨,睡着后被对姐姐的愧疚鞭挞。
终于,她要走了。
我要放下了,她想,再也不要回来了。
于是关山月来了。
极苦有八,她在这个世界只要其中一个。
求不得。
那种撕心裂肺、万念俱灰的痛苦。
不巧的是,她的线索人物便是王放之。
琉璃灯问她“你是怎么想他的”
关山月回身,冲它笑了笑,脸上的烂肉几乎要掉下来了。
王放之有错吗
没有,那不过只是一个女人。他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从吃人不吐骨头的教坊中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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