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的手落在了酒樽上,在薄酒的倒映里,他仿佛看到了历史的尘埃,声音变得冷酷:“这样的商纣为何会被加上了许多恶名?究其原因,还不是成王败寇,一旦落败,居于下流,天下的一切坏事坏名都会归到他的头上来!”
孔子没有回答,也看着酒盏怔怔出神,因为赵无恤说的没有错,他无从辩驳。
无恤又指着落日余晖映照下的凌乱战场:“周文王还是殷商之臣时就受命于天,这是僭越,周武王在父孝期间,悍然纠合八国进攻大邑商,这是谋逆。我今日只不过是将想要渡济水与我火拼的三位卿士打了回去,比起文王武王做的事情差得太远,所以夫子还是不要和我谈名义的正义与否了。”
孔子默然,他本是殷人,却成了周礼的信徒,赞颂文王之德,说文王昌“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服事殷”,是尽善尽美之人。但他对武王却颇有微词,说武王发“尽美矣,未尽善也”,他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就是武王伐纣,故国殷商灭亡之事。
他终归要说点什么,虽然口中干涩:“这不一样,武王之所以是义师,是因为他要拯救殷民于暴政之中……正所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善哉!”话未说完,赵无恤却一拊掌,笑道:“夫子说的好,既然君臣之义,上下尊卑是如此的容易混淆黑白是非,我想还是按照民意来决定义与不义的好。三桓和我对民众孰好孰坏,一目了然,三桓和我谁才能撑起鲁国的脊梁,面对齐、吴等大国逼压守住鲁人利益,也一目了然。如此,我伐三桓,是以贤臣伐尸位素餐者,我既是正义!”
……
孔丘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陷入了赵无恤的诡辩中。
今日最受打击的,不是苦心经营数月的“堕四都”在济水河畔一夕溃败,而是他一直以来信奉的理念被赵无恤捅开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孔子哑然发现,绕了一圈回来后,他对赵无恤的指责竟变得苍白无力起来。反倒是赵无恤的一席话听上去极有道理,周武王以臣伐君,尚且被世人赞颂,而赵无恤,尚未到那种程度,而且他的确是爱民的……
不,不对不对,这还是不对,对于孔丘来说,他追求结果,但过程也要一丝不苟,不能混入分毫的不纯,所以才能拒绝各种任命,熬了几十年才从政。
他咬着牙,发起了最后的挣扎:“我听说司寇在宋国扶持司城乐氏和公女南子,宋国之政泰半已入赵氏之手。我还知道司寇的目的,无非是要得到鲁国之政,借此得到晋国器重。我也相信司寇爱民如子,然而,政者,正也,司寇帅以不正,孰敢正?得位不正,虽令不从……”
赵无恤惋惜地说道:“我和夫子注定是不一样的,我相信胜利者得到正义,我只看结果,却无论过程。不管有多少流言蜚语,不管舆情汹汹,我行得直,便坐得正,曲阜朝堂里的前三席位,我坐定了!”
两人的分歧如同巨大的沟壑,横亘在他们中间,但孔丘现在也顾不得理念之争了,他知道,这是挽救鲁国旧制,挽救周礼的最后机会……
他起身挥袖道:“狂妄!你还未抵定胜局!胜负尤未可知。”
赵无恤抬眼看着高大而固执的老者:“是么?”
“季氏和孟氏已经走脱,曲阜坚城难下,鲁国一旦大乱,动辄经年累月,受苦的依然是民众。不如就此罢手,消弭武备,推行周礼,我愿意上国君,将济水以西实封之,还能让你取代叔孙,成为卿,成为……大司寇!季氏已经年近半百,孟氏年纪也不小了,只要耐心等待,十年二十年内,必定能升任执政,何如?”
孔子话语诚恳,目光殷切,两年前,他一无所有,连唯一的中都邑也被人破了外郭,他只能和两名心爱的弟子赶着牛车,去费邑劝说公山不狃。所有人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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