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她还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乌鸦飞离枝头,罩在她身上的阴影撤去刀锋,悄无声息地逐步退去,消失在了愈来愈模糊的视野里。
不断呼唤着她的、仿佛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而来的声音开始失去冷静。
意识如同裹着一层厚重的雾,八重断断续续地维持着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身体内部,一动不动地等着麻痹的效果褪去。
待她开始能稍微活动自己的手臂时,八重顺着疼痛传来的地方摸过去,微微颤抖着,一个用力将插在伤口中的针拔了出来。
点点猩红的血珠渗出来,八重用仅剩的力气,将那根针扔了出去。
细长的银针微微一闪,落到了一丛松针碎叶之间,彻底不见了踪迹。
喉咙像是扎着一堆染血的碎玻璃,供氧不足的视野一片昏暗,八重躺在地面上,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能挪动嘴唇,小声地,小声地在心里喊那个名字。
松阳。
那个正在四处寻找她的人。
笑起来时像太阳一般温暖的人。
松阳。
只是念着这个名字,心绪就会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会在私塾的学生追着她跑时将她护在身后,会和她坐在廊下一起看樱花漫漫洒洒地如云霞飘落。
那个会跟她说“八重就是八重”的人。
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眉眼弯弯,有时却会露出空虚眼神的人。
背起小小的食尸鬼,能笑眯眯地说出“凭怪物的剑可无法打败我”
那个比任何人都温柔,也比任何人都孤独的人。
视野和意识都被黑暗笼罩,八重恍惚间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天空很高很远,特别蓝。
她看见松阳背着银时,穿过随风柔软起伏的田野。
前不久还是食尸鬼的孩子脚上全是伤痕,面无表情伏在松阳背上的样子就像一只小小的无尾熊。
松阳就那么一边背着他,一边含笑跟他说话,经过漂亮如镜的湖泊就说,“看,银时,是湖。”路过云雾缭绕的高山,就指着山头说,“快看,银时,是山。”
路边的野花,停在草梗上的蜻蜓,缓缓转动的水车,石头下厚毯般的青苔,在熟透的果实旁围成一圈的蚂蚁。
松阳一路兴致勃勃地讲,这里指指,那里点点,直到银时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
“我伤的是脚,不是脑子。”
八重发现自己笑了出来。
那些回忆是那么温暖,仿佛闪着微微的光。
她容着自己浸入回忆,沉入路途没有终点的过去。
松阳的声音一直显得那么高兴,银时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意识到吐槽无用后就默不吭声地听,很安静地,温顺地听。
阳光很温暖,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没有目的地的旅途很长很长。
仿佛就可以这么走一辈子。
私塾里的烛光燃烧了一夜。
白发苍苍的大夫这次什么都没说,没有劝她去寺里养着,也没有反复叮嘱她要按时喝药。
背起药箱离去时,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说话。
和室里很安静,打破了这沉默的人是高杉。
“你不会好起来了,是不是。”
不顾桂的劝阻,大夫一走,他就闯了进来。
捏着拳头,绷着下颌,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只有质问她的声音泄露出了几丝颤抖。
“你早就知道了。”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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